文/方泳霖
偶然路过故园,不知觉间已入秋。
都说人长大了回不去的是故乡,这话对于我来说尤为如此。年少时一别,此次偶然路过已然是不惑之年。我所记忆的故乡早已是面目全非,只有青山连绵依旧。故乡的路、故乡的树、故乡的河甚至是故乡的人都成了我熟悉又陌生的样子。
老家的院子早就在一场猝不及防的大火中焚毁,这场火给我带来了无尽的遗憾,所有的记忆都埋葬在那场大火。我来不及给老宅子留下点影像,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还没有奢侈到给一座院子拍下些纪念照片,哪怕是一张模糊的相片都没有留下,这也就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遗憾。
万幸的是,老家里一些东西因为祖母的过世搬离了出去得以幸存,但还是有一些陈年家具付之一炬,这些家具流传至今也可以称得上是古董。这些家具珍贵之处不在于本身所具备的经济价值,而是在于家具身上烙印着祖辈的生活气息,这场大火则彻底的毁去了这一切,硬生生将这些老物件上附着的念想剥离出去。
还有值得高兴的是屋后的故园还残存着,我欣喜地发现在一片瓦砾和断墙中萌发出绿色的植物,它们从瓦缝中钻出来依旧郁郁葱葱,依靠着断壁残垣向上生长,似乎从未因为大火的劫难和时光洗礼而褪色。那场大火对于它们来说是劫后重生的肥料,因为生命从不因为毁灭而停止……
故乡也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保持旧时的模样,在时间和空间上我都显得无能为力,我所能改变的只是望着眼前这一切陌生又熟悉的样子,努力回忆过往,以及我尽全力用羸弱的文字来描绘曾经美好的家园。
匆忙路过故园,迎接我的却是一场秋雨。一场秋雨一场凉,面对这破败的故园,除了勃勃生机的一园绿色之外,更多的还是人去楼空的一派凄凉。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即便眼里有光,也难以呈现神采奕奕的神情。
曾经的故园是我的乐园,院里的板栗树是孩子们的最爱。这个秋季板栗即将成熟,每逢这个时候我和一众孩子们总会抬头仰望高高的板栗树,盯着那些青褐色带着刺的果实。那里面包裹着板栗,我们总会拿一根长竹竿去打板栗,迫不及待且调皮的孩子会捡起石头往上抛,期望能打板栗将下来。打下来的板栗我们会迅速的“分赃”,小心翼翼用石头将板栗取将出来,带回家的战利品能让我们尝到甜甜的新鲜的味道。
少量几棵梨树也是孩子们的最爱,那时候能吃到的水果种类少,梨子不像板栗那么难以得手,吃到嘴里酸酸甜甜,每个孩子都喜欢。那些蔬菜则是大人们细心呵护的,每顿饭桌上都离不开他们,一把青菜洗净了就可以炒着吃。而我的记忆中最最鲜美的则是那一株丝瓜,丝瓜顺着我家后院的土房子往屋檐上攀爬,开出的花又大又美。我所奇怪的是现在我喝丝瓜汤再也品尝不出那种鲜美的味道,这成了我小小的遗憾。
因为院落的倾塌,原本在左厢房后面的水井裸露在了我的面前,即便水井旁的那棵枣树还结着诱人的果实,但水井已经干枯。家家户户用上自来水后,水井就失去了光顾它的常客,加之大火的焚毁,水井也就逐渐干枯了。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,当初清澈甘甜的井水会变成这个样子,也没有想到曾经被蹭的油光发亮的石板,也黯淡了下来静静地窝在废墟之中。
按照母亲的意思,我们在老家不能没有房子,没有了房子就等于根,倘若那样我们真就回不去了。于是我在废墟之上又造回了一座小洋楼,虽然较之前气派美观,但总显得格格不入。
原本每次回老家都能看到邻家的几位老人坐着聊天,后来渐渐的人少了,直到这个院子不再有人坐着、守着。听老家的人说,前几年这些老人都相继去世了。
我走出门堂,穿过院落,来到外宅看到都是老人、孩子和随处处可见的土狗。迎接我偶然归家的这场秋雨,似乎是来迎接我风尘仆仆的脚步,又似乎是如泣如诉地向我呈现这里所发生的一切……